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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北大荒患流感的故事

2021-02-01 18:46:26来源:中华建设网   
核心摘要:今年的冬天格外冷,我想起51年的那个寒冷的冬天,发生的一件难以忘怀的事情。

在北大荒患流感的故事
扈志恒  秋和随笔

秋和小注:
扈志恒曾经和我一起在北大荒屯垦戍边,他毕业于清华大学,教授级高级工程师,主持设计过很多著名的建筑。他最近撰写的《在北大荒患流感的故事》讲述了一段他和著名摄影家贺延光之间的感人故事。我和他们那时就相识,现特转发此文,以飨读者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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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在北大荒患流感的故事》
 
今年的冬天格外冷,我想起51年的那个寒冷的冬天,发生的一件难以忘怀的事情。
 
1970年初的北大荒天气特别冷,零下三、四十多度是常事。中苏边境也极为紧张,距发生中外闻名的珍宝岛事件刚过去10个月。佳木斯到处都是准备打仗的标语和拉练的队伍,大街小巷的玻璃都糊上了米字条,战争氛围很浓。
 
这时,为了准备打仗,经解放军沈阳军区批准组建了武装值班团,即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26团。当时从各个团选拔了一批优秀知青来到武装团,我由24团调到26团运输连,这时我认识了由25团调到运输连担任司务长的贺延光。新组建的武装团大部分在佳木斯农机校集结。由于当时是寒假期间,学校空无一人。这里只有一栋四层大楼,一个大操场,操场上是厚厚的积雪。在操场的旁边有几间平房是食堂。当时的气候滴水成冰,边境形势和战备任务决定着我们要迎来一段最为艰苦的岁月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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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每天的任务就是军训,早上起床号一响,战士们就爬起来出操跑步,还要打起背包背着跑步。白天训练基本上也是齐步正步跑步。我们吃的多是窝窝头、高粱米、大碴子、冻白菜汤,有时一个班里打来的菜汤居然没有一片菜叶子,等于就是盐水清汤。我们睡的地方也很艰苦,大约三十多个人挤在一间大教室里,没有床铺,就在水泥地面铺上草垫子当床。大约9个人睡6个1米宽的草垫子,每人六七十公分宽,几乎是人挤着人睡觉,翻身或起夜时一定要小心翼翼,否则就把旁边的战友碰醒了。当时吃住及训练条件之艰苦可想而知。但26团指战员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准备,知道自己是为准备打仗而主动报名、争取,并经过严格审查才来到26团的。大家每天都是意气风发、斗志昂扬,没有一个人叫苦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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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这时,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,我突然得了重感冒,害得我上吐下泻发高烧,连续三天,而且越来越重。俗话说,好汉架不住三泡稀。后来因为吃不下饭,渐渐地也没有东西吐了,虽然常常还有呕吐的感觉,但吐出来的只是酸水了,还泛着青绿色。搀扶着我上厕所的战友惊呼:“这是不是胆汁呀?必须上医院才行呀!”尽管如此,我却仍然有一种想排泄的感觉,却也排泄不出任何成形的东西了。战友们给我打来热开水,我勉强喝下一点。此时的我,脸色苍白,几乎没有一点血色,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。当时武装团还没有任何医疗条件,连队卫生员只有一个玻璃的体温计,什么药都没有,团卫生队虽有编制,却没有医护人员和设备。我们运输连只有人没有汽车,大家也还没学会开车。所以那段时间,谁要是身体不舒服,只能硬扛着,靠自己身体的抵抗力和免疫力。我当时也这么想,靠自己的精神力量战胜疾病,也许能扛过去呢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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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感冒第三天一早大家都到操场去军训了,只剩我一个人无可奈何地躺在地板铺的草垫子上,即使盖着棉被棉大衣,仍然冷的浑身瑟瑟发抖。我被烧得头好似要炸裂,咬紧牙关硬撑着、苦熬着。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,这时要是能吃上一碗热汤面病号饭就好了。这要求在生产团并不太难,但在这个新组建的武装团就很难做到了。因为全团只有一个大厨房,需要多个连队轮流着做饭,错开时间开饭,一口大锅不闲着,实在没条件做病号饭。所以,我只能就着盐水汤泡馒头、泡窝窝头,但刚勉强吃进几口,却肠胃翻滚又呕吐出来,整个人虚弱得有些迷迷糊糊了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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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天晚上,战友们围着发高烧的我直叹气,看我痛苦不堪的样子也是爱莫能助。需要说明一下的是,组建我们武装团是一件绝对不可言传的军事机密,我们不能轻易和地方上的任何单位打交道,连我们团两千多人的口粮都是兵团司令部调集的部队军粮指标。就在大家对我的病况一筹莫展的时候,运输连分管后勤的司务长贺延光来看我了。虽然我们刚认识还不到一个月,但彼此印象很好,知道他是一位关心战士,积极想办法改善连队伙食的司务长。他见体温计显示我高烧39度多,比前两天还厉害,继续硬撑下去就会发生不可预测的危险。他毕竟比我们多读过两年书,比我们懂的知识也多一些,他果断地对我说:“这样拖下去不行!走,我带你去兵团司令部看病去,那里肯定有医生,我就不信兵团司令部的首长会见死不救!”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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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看病?谈何容易!天寒地冻,茫茫黑夜,下着小雪,极度严寒,我们所在的农机校在偏僻郊区,离市里有十多公里远,那时没有公交车,更没有出租车,甚至连三轮车或自行车也没有。怎么去?去找谁?深更半夜,能找到医生吗?即使找到医生,我们身上没有任何证件能证明自己的身份,人家能给我看病吗……这都是未知数!可司务长下定决心一定要带我去看病,他认为这样硬扛着会很危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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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贺延光听说当晚恰巧有一辆军车要给我们武装团送粮食来,于是他赶紧跑出大楼去食堂。他发现运粮大卡车正在食堂卸粮食呢,便去恳求司机,司机是一位部队军人。司务长希望司机能绕道把我们送到市里火车站附近的兵团司令部。贺延光司务长因为常和食堂打交道,几位正在卸粮食的人认识他,一起帮着和司机说好话。司务长并且答应,只要把我们送到兵团司令部就行,不用等着接我们回来,因为部队司机战备运输任务也非常紧张。司机年龄不大,很有同情心,虽然他也犹豫了一下,因为他今晚还要连夜赶回去,但在大家和司务长的央求下,毅然答应先绕道送我们去兵团司令部的要求。战友们搀扶着我上了车,贺延光陪着我也上了车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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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雪之夜,路灯昏暗,雪路极滑,司机小心翼翼地开着车,汽车一路颠簸,终于开到了佳木斯市里,在兵团司令部附近我们下了车,汽车开走了。司务长突然想起刚才竟忘了问这位好心的司机叫什么名字,俗话说,相逢何必曾相识,只记得他是位解放军汽车兵就行了,祝他好人将来有好报吧。这个遗憾是后来贺延光和我说的,我也深有同感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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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70年1月底那个寒冷的冬天,漆黑的夜晚,飘飘洒洒的小雪花。我在贺延光搀扶下,朝兵团司令部大门口走去。门口的两位警卫是荷枪实弹的现役军人,我们走上前,贺延光耐心地和他们作了一番诚心诚意的解释,警卫战士听了贺延光的话,又看了看我一副无精打采、病病歪歪的样子,打电话请示了他们的直接领导,竟然同意让我们进去了,并且告诉我们后院里司令部卫生所的位置。我经过这一番折腾,被冷风一吹,清醒了一些,我深深地记住了当时的情景,这种印象在脑海里永远也抹不掉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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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图前排左起贺延光、李庆余,后排左起陈利民、张桐柱。摄于1975年
 
司令部大院里有一处平房,是卫生所,有几个房间,都亮着灯,但无人。我们走进了其中一个房间,一阵恶心袭来,我赶紧趴在墙角的水池上呕吐。司务长赶紧去找医生。过了一小会儿,他陪着一位中年男军医走进来,只见军医高高的个子,虽然偏瘦,但人很干练精神,白大挂里的绿军装和红领章、红帽徽格外鲜亮,给我留下深刻印象。军医戴上听诊器,听诊问诊测体温,他看我有气无力的样子,扶我躺在屋里那张铺着白床单的病床上,又仔细检查并询问了一番。然后对司务长说,他(指我)这是得了重症流感,如不及时治疗,再转成其它的病症就麻烦了……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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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务长马上问,怎么治,我们听您的。军医说,幸亏你们来得及时,我马上给他打一针,再开些药,只要按时服药,吃几天流食,应该过两三天就会好转。军医认真地说,你们26团刚成立,伙食和住宿条件都太差,饭菜也可能不太卫生,这些方面不注意都会得病……司务长不住地点头称是,表示自己记住了。其实我们知道,26团现在实在没有好办法解决那些吃住问题,现实情况正如一句俗话所说“傻小子睡凉炕,全凭火力壮!”我和战友们就是仗着自己年轻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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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图左起依次为张桐柱、刘子杰、李德威、朱景祥、于玉山、刘秉银、贾雨章、扈志恒、贺延光 。 摄于1985年
 
军医给我打完针后,转身在药柜里拿出一瓶药,用药勺取出若干粒白色的小药片,放进一个小纸袋里给了我,并叮嘱了服药方法。看这位军医的言谈举止,肯定是位经验丰富的医生,我心里在想,今天真是遇到了好司机,找对了好医生,否则后果难料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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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来卫生所里今晚只有这位军医一个人值班,他给我打完针后又观察了一番我的情况。这时桌子上的电话响起来,军医赶紧接电话,答应了一下,随即说:“是!我马上去!”军医放下电话对我们说,我还要马上去看一位首长,你们没什么大问题了,可以回去了。可是我们没有办法回农机校呀!这时已经是深夜了。贺延光急中生智,上前恳求这位军医说,谢谢军医同志,您能不能再帮帮我们,给我们想想办法?我们26团刚到佳木斯组建,人生地不熟,您给我们找一辆顺路的大卡车也行,送我们回去……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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军医想了想,苦笑了一下说,你们在这儿等会儿,我去想想办法。军医出门后,过了不长时间,房门外响起两声清脆的喇叭,贺延光扶我出门一看,原来是一辆华沙牌小轿车,这可是兵团首长的车呀,真感到意外,也由衷地感谢司令部的领导。回农机校的路上,司机很热情地说,兵团首长对你们26团可关心啦!很重视你们团的……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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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运输连,虽已是深夜,很多战友都没有没睡,而是躺在被窝里等我们的消息。这时赶紧围过来问长问短,这情景又让我心头一热,司务长和我赶忙嘱咐大家快钻回被窝里,千万别冻着。我因为打了那一针,又吃了药,开始退烧好转。第二天,我的战友李庆余,张慧良,曹于东等人设法买来了橘子和蜜桃罐头,这在当时是很奢侈的营养补品呀,这让我体会到了什么叫战友情深,只有在艰苦的条件下才能建立起来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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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我在北大荒第一次患重感冒,是贺延光帮我度过了难关。这一年我16岁,他18岁,他是我尊敬的兄长,最要好的朋友,最值得信任的战友。我们从此结下了深深的情谊,即使狂风暴雨来临之时,我们也是相互信任,相互关心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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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干年后,贺延光调任26团特务连副指导员,我担任了运输连副指导员,我们常有机会见面。我有一次向他提起带我看病这件事,他笑笑说,是有这么回事,那是我应该做的……又过了若干年,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撤销了,我们先后回到了北京。他担任了中国青年报摄影部主任,是著名摄影家了;我后来在建设部施工图审查单位任总工程师。我和贺延光偶尔有机会见面,记得有一次我向他提起那次带我夜闯兵团司令部看病的事,他大笑着说,这件事的细节我都忘了,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呀!”我说,因为你做行侠仗义的事情多了,所以对某一件事印象不深,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,我当然记忆深刻……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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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身正气、行侠仗义的人有时候也会受到一些委屈或者磨难,但绝不是为了个人利益。记得1976年清明节时,贺延光因为带领部分群众悼念周总理而被错抓。我知道延光的父亲在三线工作,弟弟在外地当兵,他家中只有孤苦伶仃的老母亲,老人幼年丧父(即贺延光的姥爷,是中共党员、黄埔军校四期,1927年被国民党杀害),一生颠沛流离,多灾多难,此时身患多种疾病。我那时正上大学,便每隔一两周去延光家陪他老母亲吃顿饭,聊聊天,其实主要是听老人倾诉,直到她说累了,不说了,我才告辞。半年多后,贺延光终于被平反归来。因为我相信贺延光是一个助人为乐的好人,一个重情重义的仗义之人……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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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,我们当年的北大荒战友聚会时,贺延光尽管很忙,但我邀请他参加,他都尽可能抽出时间与大家见面,他对大家说,我们当年在北大荒屯垦戍边,是处在人生最迷茫的年龄阶段,于最艰苦的生活环境中结下了战友之情,有的战友甚至把生命都献给了北大荒,我们在这种情况下结成的情谊永远无法割舍……
 
下图左起南昌明、袁钮、扈志恒、解高潮、李希林。后排左起魏然、郑文涛、石肖岩、赵美琪、丁晓红。摄于2015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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