核心摘要:1917年,一个叫邓寿椿的商人为了给祖母贺寿,从汉口请来一个放电影的班子,在沙市梅台巷像唱堂会一样放了几天电影。片子是英国演员卓别林演的滑稽剧,尽管是无声电影,却让人看得捧腹大笑。也就是从这时起,荆沙人开始知道有一种比西洋镜更好看的东西叫电影。
张 俊
1917年,一个叫邓寿椿的商人为了给祖母贺寿,从汉口请来一个放电影的班子,在沙市梅台巷像唱堂会一样放了几天电影。片子是英国演员卓别林演的滑稽剧,尽管是无声电影,却让人看得捧腹大笑。也就是从这时起,荆沙人开始知道有一种比西洋镜更好看的东西叫电影。
沙市是座商贸小城,精明的商人不少。电影的出现让商人看到了赚钱机会,于是就有人尝试在茶馆里放电影。沙市旅寄坊有一座“寄园”,是外乡人亡故后棺木的借厝处,民国初期才有人在这一带居住。1918年,离寄园不远的一座茶馆里开始放电影,哪怕茶馆附近堆着棺材,夜深了还有人来赶场子,可见新奇有趣的东西能使人上瘾。
就在同一年,沙市新建街的“大舞台戏院”也开始放电影了。这座戏院原为丹桂茶园,1915年由八旗军季将军的后人改成为戏院。安庆的福升京戏班长驻此院演出,因而这里又称“京舞台”,可容纳八百多人观影。
当时,荆沙本地还没有放映机,经营电影生意的人,得从汉口请放电影的班子来放电影,而放映机、影片的租金都比较高,开茶馆和戏院都是做小本生意,因而京舞台老板放了一段时间的电影后,便不再做这个亏本生意。
但电影市场肯定是有钱可赚的,汉口的放电影班子要价太高,那何不自买放映设备,建一座自己的电影院呢?于是,一个叫朱大光的古董商人便尝试着办了一座小影院。1919年,朱光大从汉口买来一部旧放映机,租下月亮街(今便河西路西侧)的金陵会馆,开了一家名为“世界电影院”的小影院。

世界电影院所在的月亮街 张 俊 摄
金陵会馆是南京商帮的活动场所,由刘姓商人所建。朱光大将一座长条形房屋改成了放映大堂,一次可容纳八百余人观影。由于前期筹备花光了朱光大的积蓄,以致他连观看座椅都买不起,但头脑灵光的他想出了一个主意:在开业之前,朱大光在门口贴了个启事,要求观众自带板凳入场。这要求虽有点不厚道,但赶来看电影的人心情迫切,便带着板凳赶场子来了。
在世界电影院放映的首部影片是上海明星公司拍摄的《火烧红莲寺》,由大美人胡蝶主演。这虽说是一部无声片,但放映时还是轰动了荆沙,连荆州城、草市的人都赶来观看。有的人看了一遍又一遍,精彩剧情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。以往荆沙人消遣多是在茶肆酒楼,甚至是鸦片馆里,但有了这座影院后,来这里找乐子的人便多起来了。
世界电影院通常是一天放一场,遇有热门片子才加映几场。起初放的都是国产武打片,如《荒江女侠》《江湖七侠》一类。后来为招徕更多观众,便开始多放外国片,如英国演员格里菲斯、卓别林主演的片子,苏联爱森斯坦拍的《一个国家的诞生》《大独裁者》《十月》等。外国影片呈现的是另一个精彩的世界,这使观众大饱眼福,开了眼界,当然也鼓足了朱光大的钱袋子。但他的好日子并不长, 1924年,吴佩孚的一支部队开进沙市,驻军要朱光大腾出会馆供驻军用,如此电影院便不得不关闭,朱光大只得又去做他的古董生意。
朱光大有个儿子叫朱小本,他见老子开电影院赚了钱,不甘心赚钱买卖就此罢休,在1925年又租下崇文街新安书院大市场(崇文街洪家巷口),用老子留下的设备又开了一家电影院。他的电影院名字取得更响,叫“环球电影院”。这座电影院比南京会馆那座要小,只能容纳四百人左右,观众进场同样得自带板凳。朱小本沿袭老子的经营套路,也赚了不少钱。
朱氏父子的成功让旁人看得眼红,一些有闲钱人也跟着开起了电影院。同年,一个李姓商人租下旅寄坊的“最乐舞台”,开了一家“自明影院”。这里原来是沙市红十会的活动用房,改成电影院后可容纳千人左右。在放映大厅里,首次安放了五人一排的长木椅,观影的舒适度超过了朱家父子影院。
1927年,美国华纳兄弟公司出品了第一部有声电影《爵士乐歌手》。三年之后,有声电影终于来到荆沙,1930年农历正月初一,一个叫马坤生的人租下“沙市大戏院”(便河西路西侧),首次放映了一部《王先生在农村》的有声影片。当时,放电影的人、放映机和片子都来自重庆上江公司。马坤生是这家公司的合伙人,票房收入按“倒四六”分成。一张有声电影票价两角钱,一般人是看不起的,因为两角钱可以买十多斤米。但尽管如此,还是有人省吃俭用攒下买票钱,去享受一下难得的观影之乐。
有声电影的诱惑力是巨大的,当然带来了更大的商机,让商人们想着便心跳加快。歇业了几年的原世界电影院老板朱光大,见有声电影是一块肥肉,便动了重操旧业的心思。1930年初,他用重金又租下金陵会馆,重开了世界电影院。他的儿子朱小本则步老子的后尘,在同年底与一个彭姓盐商合伙,利用福庆盐栈(洪家巷口)失火后的一块大空地,开了一家露天电影院,名称还叫环球电影院。
朱氏父子重出江湖,又恰逢有声影片飞快发展,人人都争着看“洋稀奇”的年代,因而都大赚了一把。儿子赚的比老子还多一点,因为露天影院成本小,票价也低,薄利多销的经营吸引了更多的观众。在露天看电影,观众入场愿带凳子便带,不愿带就席地而坐,穷人看电影图的是个乐呵,也不讲啥条件。
商人取店名都有寓意的,如沙市四海春酒楼、徐万源疋头店、老丹凤银楼,等等,或是望生意兴隆,或是求平安顺遂,总之是与美好的愿景相连,就是不与时政挂钩。但在特殊时期也有例外:1931年,新建街原大舞台戏院被改成了电影院,时值“九·一八”事变发生不久。为了让国人记住这奇耻大辱,不忘收复东北三省失地,老板将电影院取名为“雪耻电影院”,由此显示出爱国的一腔热血。
民国初期,荆沙商铺盛行广告之风,放电影的地方也不例外。每有新影片上映,沙市各影院老板便会广而告之。通常做法是在当地报纸上刊登影讯,或者是在街头巷尾张贴花花绿绿的海报。遇有热门影片上映,还专门印一些小广告单,让小伙计拿到公共场合散发,以千方百计地招徕观众。
1928年,上海民新影片公司推出古装军事题材影片《木兰从军》。影片导演是侯曜,女主角是李霞卿,艺名李旦旦。她人长得娇美,出演这部电影时才十六岁。《木兰从军》在沙市上映时,世界电影院的朱老板专门用粉红纸印了一种小广告单,单子上除了介绍剧情外,还特别声明票价只卖两串钱,而且对军人和警察只卖半价。

世界电影院的小广告单 谭文 提供

《木兰从军》女主角李旦旦
在没有电影的年代,荆沙人的主要娱乐就是看戏,演荆河戏、汉剧、京剧的小剧场不少。有钱人去戏院是花钱买享受,对雅座上的人来说,热毛巾、茶水、点心和瓜子总是少不了的。看电影虽然不同于看戏,但戏院的老传统并未丟掉。沙市的一些电影院,不仅提供擦脸热毛巾,还卖茶水、炒货一类的东西。花三百文钱可买一杯清茶,花两百文钱可来一包香瓜子。此外,一些电影院在放映之前,还请乐队演奏几首欧美经典曲子,或是演几段京、汉剧折子戏,既为艺人拉生意,又可增加一些收入,而观众的耳福眼福便都享受到了。
看电影是和平日子里的事,战争一来也就变味了。1938年武汉沦陷后,供应沙市的影片断了来源,电影院便陆续歇业。1940年6月,日军侵占荆沙后,日军荆沙警备司令部看中崇文街的“鄂西大舞台”,将它取名为“中华电影院”。日伪中华电影公司汉口分公司派来了一支放映队,由佐藤雄任放映队长,专门放一些宣扬“大东亚共荣”“武士道精神”的日本影片,如《坦克队长西住传》《土地和士兵》《加藤战斗机大队》,等等,借用电影来对中国人实施奴化教育。但这一类影片,大多数平民都不会去看,进电影院的多是一些日伪军及眷属。
日军及眷属主要住在沙市中山马路、三民路一带。日本人觉得去鄂西大舞台看电影远了一点,而且晚上回来路上不安全,便在1944年将中山马路南侧的第二菜市场改成了电影院,将中华电影院的牌子挂到了那里。
1945年9月,荆沙光复后一段时间内,到荆沙受降的陆军第七十六军军部、江陵县政府及三青团沙市分团等机枸都设在沙市。这一年,三青团沙市分团在接收的中华电影院内设了一座民众教育馆,同时加挂了青年电影院的牌子,并开始放电影。像《孤儿救祖记》《姊妹花》《渔光曲》《风云儿女》《小城之春》《一江春水向东流》等影片上映时,经常是场场爆满,得加映好几场才能满足市民需求。五年多的黑暗沦陷日子,可把市民给憋坏了。
电影院是公共场所,场子管理讲的是秩序,但让电影院的人头痛的是:一些从抗战前线回来的伤兵,他们自认为老子抗日挂彩有功,进电影院不买票不说,还经常为抢座位大打出手,将电影院搅成了一锅粥,使得当地人对他们是又怕又恨,一些人为避瘟神干脆就不进电影院了。
上海的大光明电影院有“远东第一影院”之称,大光明这个名称好,1948年“第二青年剧场”(原沙市大戏院)改放电影时,老板叶荣辉将剧场也改名为“大光明影院”,以寓意自己的电影生意将会有光明的前景。但此时的荆沙因为国共内战已经打响,市面上物价飞涨,法币贬得买张电影票都要用袋子来装钱,因而看电影的人便越来越少了,一些电影院便陆续关门了。
在民国年间,荆州城内几乎就没有电影院,住在城里的人,包括草市的人想看场电影,就得费些力气到沙市来。若是看晚场电影,夜深了不方便回去,还得找个地方过夜。因此对荆州城、草市的人来说,看电影是有一点麻烦的事。
(选自《荆州古城往事1876-1949》)






